“对啊，五号线，我每天坐首班车上班。”
“首班车是几点啊？”
“五点多，首班车可好了，一点都不挤，天天都有座儿。我在地铁上还能补个觉。我女朋友也每天坐早班车，和我在同一站上车，我们总能遇见，有一阵子几乎天天见面。时间久了，我们见着就点个头，打个招呼。有一天，她走过来问我，吃饭了吗？我一般是在公司旁边的便利店买早点吃，看见她的时候，还没吃饭呢。她给了我两个包子，一盒豆浆，她说赶上便利店买一赠一的活动，送了一份早餐。她肯定是骗人的，我天天去便利店，从来没遇上过早餐买一赠一。”
小沐被他逗笑了，心想这男孩儿还真是耿直。女生也不错，理由虽然烂，但胜在敢于出击。
“也许是真的呢，然后呢？你们怎么在一起的？”
“我挺不好意思的，我说明天我请她。她同意了，我们就这样轮流给对方带早餐，吃了一个星期。有一天，她约我一起吃晚饭，我们下车的地方差两站，也不算远。但我这工作，什么时候下班真没准儿，我不敢答应。她后来又问了我一次，我还是不敢答应。她挺失望，那天她故意没坐在我旁边。我看着也难受，临下车前，我跟她说，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吃饭，我下班是真的晚，要不咱们今天一起吃午饭吧，我请你。”
听到这，小沐忍不住插嘴道：“你下班是有多晚啊？九九六？”
“九九六那是人家大公司的作息，一周还有一天能休息呢。我们这种小公司，每天都挣扎在生存边缘，哪敢奢望休息日啊。我晚上十一点到家算早的，有时候干脆不下班，睡在公司里。老板这点做的不赖，公司放了好几张行军床，睡不下的时候，还有睡袋呢。”
“老板是不错哈……”
“我刚才说到哪来着，你看你一打岔，我都忘了。我听病友说，这药吃多了，记性会越来越差，最后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。我叫杨英，万一哪天忘了，你要提醒我。”
“你吃的是什么药？”
“长条，我们都管着它叫长条。吃完了就犯困，还口渴，渴了就要喝水，喝水就等于继续吃药，吃完了更渴。你说他们怎么这么坏啊，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留在这儿呢？我看你像个好人，你想想办法，让我出去吧。我没病，真的。”
小沐也不觉得他有病，至少他说话条理很清楚，事情也说得很明白。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，很多精神病人都具备良好的表达能力。而且这是服药后的状态，一旦断了药，他是什么样儿可就难说了。小沐知道他说的长条是什么，这种药物药性很强，对妄想症、敌对情绪和狂躁症都有很好的治疗效果。但长条的副作用里没有健忘这一条，会口干是真的，也会嗜睡。
“我实在想不起来想说什么了。”他打了一个哈欠，缓步走回病房。
第二次见面时，小沐带了一个优盘过来，黑色钢琴漆，128G，小巧玲珑。她把优盘放在他的手上，“送你的。”
他看了一眼，还给了小沐。“我需要原来那个。”
“你的优盘长什么样？你告诉我，我帮你一起找。”
“银色的，上面挂着一只小黄鸭。鸭子是我女朋友送的，优盘是老板给的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惊恐地看看四周，“你可别告诉他，他还不知道我把优盘丢了呢，千万不能告诉他。”
“我不告诉他，”小沐同样表现出警觉的样子，“你上次说修电脑，后来呢？”
“修电脑？”他低下头，想了想，压低声音说，“电脑坏了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们，老板要是知道了，肯定把我炒了。”
“不会的，电脑坏了又不怨你，炒你干嘛。”
“真的，从我来公司，他都炒了……”他掰着指头地数了数，“炒了八个人了。有一个女孩被炒之后，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，再有三天，她就过试用期了。修电脑那天，我还请了半天假，我来这公司两年了，那是我第一次请假。我之前也有不舒服的时候，但都坚持上班。”
小沐笑道：“你还挺敬业的。”
“也不是敬业，生病在哪都一样生病，在家也好不了，但上班有工资，在家歇着要扣钱。”
“病假不应该扣钱啊，劳动法规定的。”